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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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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經有三兩個村民手握長刀,試圖沖上前手刃仇人,如果這兩三個人帶起節奏,那麽其他人也會群起攻之。

李懷信是真沒那個精氣神插手閑事,實在被民怨聲討吵得腦仁疼:“能不能消停會兒?!行屍還沒掃蕩幹凈,你們不如攢點兒力氣自保吧。”

村民哪裏肯聽,仇敵當前,個個恨得雙目赤紅,老蔡越眾而出,激怒道:“就是他操控這些死人來屠我們村子,讓我們與死去的親人互相殘殺,必須先殺了他。”

李懷信一見這糟老頭子就牙癢癢,心理陰暗的想:丫咋沒給行屍叼走呢?真是禍害遺千年!

禍害又說了:“還有這兩個人,現在已經跟這個妖道串通了。”

聽聽這是什麽話,接下來是要把他們一塊兒打包處理啊。

原本快力竭而死的李懷信,被激得回光返照,他卵足了勁兒站起身,雙手叉腰,一副趾高氣揚的做派,道:“我們不計前嫌,並且大發慈悲趕來救你們。”他一指一片殘肢斷骸,和被束縛住卻仍舊齜牙咧嘴著掙紮的行屍,沒好氣道:“看不見嗎?是不是瞎!”

老蔡恨得固執己見,才不聽他洗白:“大家千萬不要上當,這些臭道士,一個都不能信,全是一丘之貉!口口聲聲說要救我們,卻是為了自己活,施展邪法,拿我們當活靶子,通通趕盡殺絕。二十年前,我們就是因為相信了青峰子這個妖道,才失去了至親,今日,他們還想故技重施,所以咱們絕不能放過他們!”

李懷信可算明白了,原來這些村民是被毒害太深,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,如今把全天下的道士都恨上了,怪不得之前千方百計的坑殺他和貞白,皆是因為青峰子當年所為,攢了如此深的積怨,即便他舌燦蓮花,說破了天去,也不可能說動他們放下戒心。

而李懷信,顯然不是個能好好跟人談判的主兒,他驕橫慣了,與這幫腦子一根筋,且滿腹深仇大恨的愚昧村民相互對峙,再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吃力不討好。

“想怎麽不放過?”李懷信說:“是不是沒搞清楚,你們如今一個個躲在誰的庇護下,我們有本事捆住這群行屍,就能再給它們松了綁,活膩味了嗎?”

聞言,眾人大驚失色,立即縮瑟成一團,驚懼的四下張望,生怕這人話音一落,身邊的行屍就突然松了綁。

李懷信冷哼一聲:“不識好歹。”

老蔡顯然也被這句恐嚇嚇怕了,硬撐著咬緊腮幫,卻底氣不足地喊:“誰怕誰,大不了同歸於……啊……”

話到末端,突然感覺什麽東西纏住了腳踝,他大叫一聲,拔腿想逃,卻已被鉆出來的樹根紮在原地。眾人見狀,紛紛跳腳,倒退著查看自己腳下,唯恐被樹根纏住。

貞白此舉,正中李懷信下懷,要震懾這幫匪民,以免他們輕舉妄動,光耍嘴皮子不行,還得表演真正的技術,有貞白護駕,令他接下來說什麽,都不會顯得虛張聲勢,他說:“我糾正一下,不是同歸於盡,而只是你單方面作死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嚇得,老蔡雙腿直哆嗦,吞吐道:“你……你使了什麽妖法,快放了我。”

放個屁,李懷信嗤鼻冷哼:“不自量力,安生呆著吧,還有誰嚷嚷著要報仇的,都什麽時候了還跟這兒裹亂,幹脆一並捆了,消停!”

說著目光朝人群一掃,眾人被盯得毛骨悚然,紛紛倒退。

本來殺行屍的人手就不足,有個修道之人是多麽彌足珍貴,這幫蠢貨卻要喊打喊殺,自掘墳墓,李懷信盤算了個來回,方才又被青峰子救過一命,既是還恩,也是保存一個戰鬥力,他不能讓青峰道人就這麽折進去,所以不想插手閑事,也不得不保住青峰道人。只是太疲太餓,強撐至今,本是強弩之末,方才又為了截殺行屍,損耗根基,早就外強中幹,李懷信面色不改,雙腿卻微微打晃,有些站不住的退後兩步,背脊抵在一個物體上,仿佛找到了支撐,整個人只能貼靠住才能站穩。

被當成人形柱子的貞白沒有退避,早就發覺了他那副擺出來的花架子,紙糊一樣虛弱,她擡起手,扶住了李懷信的腰。後者倏地楞住,所有的感知都集於腰間那只手掌大的皮肉處,然後慢慢擴散至整個後背,背貼著貞白,李懷信頭皮一麻,猛地意識到,自己這是投懷送抱的姿勢嗎?!他反應強烈的一掙,卻虛脫得差點往前撲倒,被貞白長臂一攬,緊緊扣住,托穩了。

李懷信頭皮直接炸了,心裏火起,這來者不拒的色胚,一趁他虛弱就亟不可待的摟上來!

貞白只是好心相助,沒想李懷信是個不知好歹的,哦不,是個三貞九烈的,比大家閨秀更潔身自好,哪怕別人沾了他根手指,都覺得汙了清白。

他欲掙脫,卻沒有力氣,畢竟在這麽多雙眼睛的觀摩下拉拉扯扯摟摟抱抱,實在太難看,李懷信丟不起這個臉,繃著下顎冷斥:“松開。”

貞白不放心的問了句:“站得穩嗎?”

李懷信咬緊牙關沒作聲,一偏頭,就見一早飛奔過來,他正想搭把手,將這小孽障當拐杖使,誰料一早一陣風似的從他身邊卷過去,紮進了青峰子懷裏。

李懷信一口郁結堵在心口,把自己氣得一個倒仰,貞白撐住他,順手搭在其脈搏上,才猛地驚覺,這人原本未愈的根基損傷更加嚴重,若再強撐運氣,無異於自毀。其實方才他原本可以躲在她身後,在樹根纏屍的方寸內修生養息,也不至於崩得元氣大傷,可見這人嘴上不饒人,卻為了救這些村民,犧牲如此。若再逞能,難保今後淪為廢人。貞白沒來由的心底一軟,手上的力度也輕軟了,誰知李懷信突然大力一掙,使出渾身解數推開貞白,自己踉蹌摔倒,磕在背後一塊大石上。

與此同時,青峰子喊了聲“小心”。

貞白被推得倒退幾步,還未站穩,猝然擡頭,一點微弱的紅點拐了個彎,迅如閃電地撲向貞白,她擡袖一拂,將那顆不知名的東西掃開了,只見遍地殘屍中,鉆出無數飛蟲,盤旋在夜色中,泛著微小的紅光點。

人群中有人脫口大喊:“那是什麽東西?”

“好像是從那些屍體裏飛出來的。”

“飛蛾嗎?”

“往這邊來了,快跑。”

人群再次哄亂,從行屍裏飛出來的,哪怕是只蒼蠅,也會嚇得屁滾尿流,何況是這種閃著紅光一樣的東西,誰知道會不會要命,一聽有人喊跑,立即四散逃竄,被樹根綁住的老蔡開始玩兒命掙紮,吱哇大叫:“放了我,救命啊,快放開我。”

貞白上前一步,望見夜幕中升起的一片,類似螢火,逐漸朝他們湧來,她盯著最靠近的一只,沈聲道:“是十七年蟬。”

李懷信撐著石頭,咬牙忍著後背的鈍痛,偏頭看向青峰子:“你養的?”

青峰子顯然也很詫異:“怎麽會?我根本不知道!”

貞白道:“生在七絕陣中,以屍為穴,蟄伏十七年脫皮化羽,才令那些死者變異起屍。”

青峰子立刻反應過來:“難怪,一早手上的鈴聲無法驅使這些行屍,因為它們根本不是普通的起屍,而是十七年蟬。”

貞白道:“沒錯。”

“那……”青峰子剛要開口,就聽一聲慘叫,伴隨著一陣尖銳刺耳的蟬鳴,眾人回頭,只見密密麻麻的蟬群,圍住一個村民,不過片刻功夫,那人高亢的慘叫逐漸低下去,整個人抽搐之後趴在地上,待蟬蟲掃蕩而過,那人已變成一具幹癟的屍體,被抽幹了血肉。

眾人看得一悚,幾乎連滾帶爬,跌跌撞撞中,有些翻進了田埂裏,被十七年蟬追上,他們揮舞著手裏的短刀,張牙舞爪的亂砍,卻根本無濟於事,被蟄了一臉,抱住頭往地裏鉆……

蜂擁而至的十七年蟬,所過之處,如風卷殘雲,抽幹人鮮活的血肉,僅剩一把皮包骨,保持著反抗的姿勢,定格成一張張驚恐的表情,張大嘴睜大眼,連求救都來不及喊,就迅速抽成了人幹。

面對越漸湧近的蟬蟲,數以萬計的紅色螢火,青峰子大驚失色,拉住一早倒退著吼道:“走,快,離開這裏!”

李懷信同樣面白如紙,望著蔓延而來的蟬蟲,趔趄幾步,慣性的摸到劍匣。

現在大家都被困在七絕陣中,面對行屍千具不說,又鉆出這鋪天蓋地且專吸人血的十七年蟬,陣不破,誰都走不了,離不開。這裏根本避無可避,貞白廣袖一拂,把指尖的符紙揚了出去,在夜空中化作一排青燈業火,噗嗤一聲,有幾只不長眼的十七年蟬正好撞了上去,點燃了那對展翅的薄翼,蟬蟲遂掉在地上,像一顆顆隕落的星火。

貞白疾步上前,在驚聲尖叫且抵死掙紮的老蔡身上一抓,將那根綁住老蔡的樹根從土壤裏拔了出來,老蔡幾經旋轉松了綁,暈頭轉向的栽倒在旁,貞白動作迅捷,拽著長長的樹根,縱身一躍,揚手抽出去,掃過那一排青燈,將樹根引燃,如一根著了火的長鞭,抽向那片湧來的蟬群。

滋啦一聲,所有蟬蟲齊聲長鳴,叫聲震耳欲聾,響遏行雲。

倒退中的青峰子看得一呆,無數蟬蟲像星火一樣墜落下來,火鞭如蛇,再次抽出去,打散了湧上來的一大片。

李懷信大聲道:“楞著做什麽,點火,燒屍。”

“什麽?!”青峰子回過頭,就見李懷信手執青燈,引燃了被樹根捆綁的一具行屍,他道:“鬼知道這些屍穴裏群居了多少只十七年蟬。”

青峰子反應過來,立刻撿起地上的樹枝引燃,點了行屍的衣角,有些惶然道:“這些蟬,怎會吸食人血?”

烈焰順著樹根蔓延擴散,行屍在火中猙獰扭動,繃斷了燒脆的樹根,如一團火球般猛撲過來,李懷信退閃避開,火球直接滾到另一具行屍身邊,將其引燃,李懷信才不急不緩道:“十七年蟬原本穴居在地下,靠樹根的汁液為食,然而這些十七年蟬,卻是生長在七絕陣這種鬼地方,又經千屍陣法淪為至陰之地,以屍為穴,在這種環境裏長出來的能是什麽正經玩意兒,食血食肉有什麽好想不通的,大驚小怪。”

打散的蟬蟲聚攏,並不斷湧來,貞白旋身,長腰彎折,就著李懷信等人點燃的火勢,從中拉出一根著火的樹根,雙鞭齊發,縱身抽出去,如夜行魅影,在空中燎著無數火星。

一早幫著點完一把火,仰頭正好看見這一幕,和李懷信異口同聲讚了句:“酷!”

兩廂對視,一早彎起月牙眼,對李懷信咧嘴,後者斜她一眼,愛理不理的,把青燈往行屍的身上一拋,火光驟亮,映照著他那張精雕細琢的五官,一早覺得:“真好看。”

李懷信偏過頭,對還一個勁兒盯著自己看的一早道:“小鬼,幫忙。”

“幫什麽忙?”

李懷信指了指不遠處的兩張網,正是之前村民用來設伏的,一早立即會晤,避開大火和蟬蟲,短短之距,跑了個九曲十八彎。

李懷信暗道:“還算機靈。”

待一早拽下那張網,李懷信大聲發號施令:“撒網。”

一早重重點頭,幾個助跑,躍上一棵棗樹,朝虛空縱身一撲,將大網兜向夜空中的蟬蟲,李懷信看準時機,扔出火種,整張網線引燃,捕獲殲滅了一片十七年蟬,有少數從網洞中漏出的,又被青峰子擲來的一件火衣道袍蓋住,燒了個灰飛煙滅。

蟬群被兩張網兜盡,貞白扔了火鞭,回頭看向李懷信,後者臉色陡變,脫口:“當心!”

貞白微微一側身,兩指夾住了一根直刺而來的銀針。

明槍易躲暗箭難防,李懷信瞬間垮了臉:“居然還有人這個時候搞暗算?!”

貞白與青峰子異口同聲道:“不是。”

“嗯?”

貞白把目光投向青峰子,無聲詢問。

青峰子那件破舊道袍光榮犧牲,此刻穿一件洗到發灰的白色裏衣,瘸著腿,十分狼狽的踱到貞白跟前,看著她指間那根銀針道:“這是枚縫屍針,怨氣很大,之前讓我不小心遺失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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